2018 年,瑞士阿尔卑斯山的冰川深处,一根 72 米长的冰芯被缓缓取出。
当研究人员用激光切开 120 微米厚的冰片时,536 年春季的冰层里,两颗微小的火山玻璃颗粒赫然出现。
就是这不起眼的颗粒,揭开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
哈佛大学历史学家迈克尔・麦考密克说:“536 年是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年。”
比 1349 年的黑死病更绝望,比 1918 年的大流感更致命。这场持续十年的灾难,差点把人类拖入绝境。
一、天变:18 个月的 “永夜”
536 年 3 月,西西里岛的战场上,普罗科匹厄斯放下了手中的笔。
这位东罗马帝国的史官,正跟随将军贝利撒留征战。他抬头望天,心脏猛地一缩:正午的太阳,竟黯淡得像一弯残月。
“太阳发出光,但没有亮度。” 他在《战史》里写下这句话,语气里满是茫然。
这不是局部异象。从君士坦丁堡到长安,从北非沙漠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天空全被灰蒙蒙的 “纱幕” 罩住。
叙利亚书记员米迦勒的记录更细致:每天只有清晨三四个小时能见到微光,走在街上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人们点燃火把赶路,却照不亮脚下的路。
恐慌迅速蔓延。罗马官员卡西奥多罗斯在信里抱怨:“没有温和的春天,没有热情的夏天,连冬天都失去了暴风的脾气。”
天空像被拉伸的皮肤,把日月的光芒全挡在了外面。
同年九月,中国北方的麦田里,农夫们看着飘落的雪花呆立当场。秋粮刚抽穗,就被冰雹砸得稀烂。
南京城更诡异,535 年底就飘起了黄尘,街道、屋顶全被染成土黄色,呼吸都带着沙砾感。《梁书》里只用 “天雨黄尘” 四个字,藏住了无数人的恐惧。
瑞典的村庄开始成片废弃。考古学家在遗址里发现,农舍被刻意烧毁,陶罐里还留着没吃完的发霉麦粒 —— 那是绝望者最后的疯狂。
北欧的先民把这段记忆刻进神话,“芬布尔之冬” 的传说就此诞生:诸神黄昏前,三年寒冬将吞噬世界。没人知道,这不是预言,是亲历者的血泪。
二、地荒:饿殍遍地的三年
温度骤降 2.5 摄氏度,对现代人或许只是多穿件外套,对古代农业却是灭顶之灾。
植物没有阳光就无法生长。爱尔兰的编年史直白地记下 “面包匮乏的年代”,从 536 到 539 年,整整三年,普通人没见过完整的面包。
果树不结果,葡萄藤结出的果实又酸又小,酿出的酒像醋一样难喝。米迦勒在日记里哀叹:“整个土地像长期患病的人,毫无生气。”
美索不达米亚的夏天居然下了雪。编年史上写着:“鸟都死光了,河流结着厚冰,连鱼都冻成了硬块。”
中国关中地区的惨状,《资治通鉴》只用八个字概括:“人相食,死者什七八。”
十个人里死七八个,饿到易子而食。有学者推算,当时关中人口从百万锐减到不足三十万。
这场饥荒,还点燃了战争的导火索。东魏权臣高欢盯着西魏的地盘很久了,听说宇文泰手下的士兵都在啃树皮,立刻率军西征。
他没想到,宇文泰比他更狠。这位西魏实际掌权者,把仅有的粮食全分给精锐,在潼关设伏,一战斩了东魏大将窦泰。
黄河的冰太薄,高欢连浮桥都架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军队溃散。
537 年,高欢卷土重来。这次他带了二十万大军,想等关中饥荒更严重时坐收渔利。结果在沙苑,被宇文泰的一万精兵打得大败。
战争让饥荒更惨烈。西魏士兵缺粮,东魏俘虏饿死大半。史书里 “僵尸满野” 四个字,是无数家庭的破碎。
遥远的南美洲,莫切文明也在崩溃边缘。这个靠精密灌溉系统生存的文明,遭遇了双重打击:海水升温导致鱼群消失,洪水冲毁了灌溉渠。
考古学家在莫切人的金字塔遗址里发现,后期的墓葬里全是儿童遗骸,陪葬品只有普通陶片 —— 成年人大多饿死,孩子们成了文明最后的残影。
三、人亡:持续两百年的瘟疫
541 年,埃及尼罗河三角洲的贝鲁西亚港,一艘商船靠岸了。
没人知道,船上藏着比饥荒更可怕的死神。一种神秘瘟疫从这里爆发,顺着地中海的商船,迅速席卷整个罗马世界。
542 年春天,君士坦丁堡成了人间地狱。第一天死五千人,第四天就飙升到一万八。
皇帝查士丁尼派人统计死亡人数,数到三十万时,统计员彻底崩溃 —— 这座城市当时总人口才五十万。
瘟疫的症状极其恐怖。患者先手掌刺痛,接着全身剧痛,腿肿得像水桶,最后化脓溃烂,臭味能飘出半条街。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逃不过一劫。查士丁尼自己也病倒了,躺在床上昏迷了七天七夜,大臣们都开始准备后事了,他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尸体根本埋不完。街道上、教堂里,到处是僵硬的尸体,嘴巴大张,眼睛通红。皇室只能雇人挖大坑,把尸体一层层堆进去,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贫富贵贱。
有人把尸体扔进海里,结果尸体浮上来,在海面上堆成 “小岛”,海水都被染成了墨绿色。
拜占庭历史学家埃瓦格里乌斯在《教会史》里写道:“人们不敢握手,不敢说话,连亲人去世都不敢哭泣 —— 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场后来被称为 “查士丁尼瘟疫” 的灾难,根本没打算收手。558 年、573 年、590 年…… 一波又一波袭来,直到 750 年才慢慢平息。
东罗马帝国的人口减少了一半,查士丁尼的复兴梦彻底破碎。这位立志恢复罗马荣光的皇帝,曾收复意大利、北非,却败给了看不见的病菌。
他建立的法典、修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都成了帝国衰落的注脚。后来阿拉伯人崛起,拜占庭再也无力抵抗,直到 1453 年灭亡。
四、溯源:火山埋下的致命伏笔
一千多年里,没人知道这场灾难的源头。人们归咎于上帝的惩罚,或是恶魔的诅咒。
直到 2013 年,科学家在阿尔卑斯山钻取了冰芯样本。缅因大学的团队用超高分辨率技术分析,每米冰芯产生五万个样本,精确到几周内的变化。
在 536 年的冰层里,他们发现了大量硫酸盐沉积 —— 这是火山喷发的标志性产物。格陵兰岛、南极洲的冰芯,也有同样的痕迹。
真相逐渐清晰:536 年初,一场超级火山喷发,把火山灰喷到 30 公里高的平流层。
这些颗粒形成 “遮阳伞”,挡住了太阳辐射,导致全球降温。更可怕的是,540 年、547 年又发生了两次大规模喷发,灾难被一次次延长。
至于火山的位置,学界争论不休。主流观点认为是冰岛的卡特拉火山,其喷发强度相当于 1000 颗广岛原子弹同时引爆。
瑞士冰芯里的火山玻璃颗粒,和冰岛火山岩的成分高度吻合。新西兰科学家大卫・洛维坚信:“所有证据都指向冰岛。”
也有学者怀疑是中美洲的埃尔奇琼火山,或是北美的未知火山。但无论源头在哪,后果都一样惨烈。
缅因大学的火山学家安德烈・库尔巴托夫解释:“当时的风向刚好把火山灰吹向东南,席卷欧洲、亚洲,甚至到达美洲。”
这场自然灾难,成了压垮多个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东罗马帝国元气大伤,再也没能恢复;中国南北朝的战乱因饥荒加剧,直到隋朝才重新统一;莫切文明彻底消失在沙漠里。
五、回响:被历史铭记的苦难
640 年,距离 536 年已过去一个多世纪。阿尔卑斯山的冰芯显示,这一年的硫酸盐沉积终于回归正常。
太阳重新变得明亮,气温慢慢回升,庄稼开始生长,瘟疫也渐渐平息。人类终于从至暗时刻走了出来。
但这场灾难留下的痕迹,从未消失。
在瑞典的考古遗址里,烧焦的农舍诉说着绝望;在君士坦丁堡的地下,巨大的集体墓葬埋着无名尸骨;在莫切文明的金字塔下,儿童的遗骸见证着文明的落幕。
北欧的 “芬布尔之冬” 传说,中国史书里的 “天雨黄尘”“人相食”,叙利亚书记员的日记,东罗马史官的记录,共同拼凑出这段被遗忘的苦难。
2025 年,哈佛的研讨会上,迈克尔・麦考密克展示着冰芯样本:“536 年的灾难告诉我们,人类在自然面前有多脆弱。”
那场火山喷发,像一记警钟,敲醒了对自然的敬畏。
它也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如果没有这场灾难,查士丁尼或许能重建罗马帝国;莫切文明可能延续更久;中国北方的统一或许会提前几十年。
但历史没有如果。那些在黑暗中饿死、病死的人,那些在战争中倒下的人,都成了历史的尘埃。
今天的我们,看着冰芯里的火山玻璃颗粒,读着千年前的文字记录,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
536 年之所以被称为 “人类最惨一年”,不只是因为灾难本身,更因为它带来的连锁反应:黑暗、饥饿、瘟疫、战争,层层叠加,无孔不入。
它提醒我们:人类的命运紧密相连,一场局部的自然灾难,可能引发全球性的危机。
当我们仰望明亮的太阳时,不该忘记,千年前曾有 18 个月的 “永夜”,曾有无数人在黑暗中渴望光明。
那些苦难的记忆,不是为了沉溺过去,而是为了珍惜现在,敬畏自然。毕竟,人类能走到今天,从来都不是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