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画派:地域文化的积淀与时代精神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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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杨晓阳丝路四十年美术创作暨文献展(上海)”展览现场。杨晓阳创作多元的题材,始终贯穿着厚重苍茫的历史感、真实纯朴的烟火气及鲜明昂扬的时代性,凸显出波澜壮阔的史诗性。

    作者:王琪森

    “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这是西部画派画家,无论长安画派还是黄土画派所共同遵循的艺术宗旨、创作理念与审美取向。上海海派美术馆举办的“丝绸之路——杨晓阳丝路四十年美术创作暨文献展(上海)”,以西部画派画家杨晓阳的艺术实践为脉络,梳理其四十年丝绸之路主题创作的历程,将笔墨间的黄土魂、丝路情与时代精神熔铸一体,为观众呈现西部绘画的当代表达。

  

 

    “丝绸之路——杨晓阳丝路四十年美术创作暨文献展(上海)”展览现场。资料照片

    中国画领域的西部画派,主要有长安画派与黄土画派。以石鲁、赵望云、何海霞等为代表的长安画派笔墨豪放、色彩凝重、构图雄健、气象恢宏。以刘文西、杨树臣等为代表的黄土画派笔墨酣畅、色彩瑰丽、构图浑朴、意境丰赡。两派虽风格各有侧重,却在注重写生、关注人文、反映现实、贴近民众的艺术追求上高度一致,由此共同铸就了西部画派的鲜明标识——鲜明的地域特色、淳厚的艺术风格与畅朗的时代精神。

    杨晓阳师从黄土画派开创者刘文西。1985年,刚从西安美术学院毕业的他,与同伴从西安出发,沿着丝绸之路骑行四个多月。从此,他与丝绸之路结下缘分。四十年来,他说自己“没有离开‘丝绸之路’这个主题”。丝绸之路,早已成为他生命与艺术的归宿。他凭借笔墨的醇厚、色彩的古艳、构图的简括、造型的强悍、风格的兼容,成为西部画派的当代领军人物。

    笔墨性

    西部画派画家有着独到的水墨情结与深厚的写意功力。石鲁的《东方欲晓》以水墨构图,墨色饱满,水韵滋润,意蕴深厚;刘文西的《黄土地的老人》水墨酣畅,写意浑厚,气息淳朴,以形传神。杨晓阳将老师刘文西“熟悉人、严造型、讲笔墨、求创新”的教诲奉为圭臬,多年来潜心修炼笔墨、精进写意造诣,终使腕底笔端的水墨兼具华彩与沉实,写意则文质相济、气势纵横。他深有感悟地说:“我曾经追求写意,力求物我相忘,我把它叫作水墨太极。”因为,写意水墨不仅是东方艺术的灵魂,也反映着我们民族的意识形态。其中有阴阳相生,有哲理思辨,有意象交融,有虚实相映,有语境流转,更有禅意氤氲。然而在当代中国画创作中,水墨写意是令人困扰的短板,也是一些中青年画家的软肋。因此,对写意挥洒的把控与水墨驾驭的表现,已成当代艺术传承教育与美术创作亟须直面的一个时代课题。

    杨晓阳对写意水墨的性能特征及其变化融通,有着长期的实验和精准的表现。其墨的枯湿浓淡、阴阳虚实,酣畅淋漓,其水的湿润相映、氤氲变化,皆得心应手而传情达意,宛如一曲严谨和谐的写意水墨交响乐。代表作《黄河艄公》以劲笔雄墨、豪迈写意,塑造出老艄公于惊涛中镇定不屈的英雄气概。尤为独到的是,他将书法元素融入水墨,将石鼓的古拙、碑学的阳刚和水墨相辅相成,不仅增强了画面气势与线条张力,也勃发出昂扬的金石精神。这种大写意实验与实践,为当代写意画的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理念与新图式。

    造型性

    西部的人文底蕴、审美基因、地理特征与环境构成,影响并塑造着那里艺术家的文化性格与艺术秉性。黄土高坡的苍茫、群山峻岭的巍峨、大漠雄关的雄浑、千沟万壑的纵横,赋予了西部画派画家豪迈的气魄与壮阔的视野,使他们在造型图式上具有时空构成意识。石鲁的经典之作《转战陕北》便是典范,作品将山水与人物浑然相融,聚焦于毛泽东屹立高山之巅的伟岸身姿,整体造型富有气势;刘文西的代表作《祖孙四代》则以造型立骨,以金字塔式构图营造出鲜明的时空感、体积感与视觉感,彰显了“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理念,呈现出黄土高原的历史沧桑、命运变迁与时代风貌。

    杨晓阳对造型的认知,既承继了西部画派的艺脉文绪,也将其视为推动西部画派当代转化的契机。他突破了“地域符号堆砌”的局限与“风土标签排列”的模式,将西部地区的人文精神、历史认知与当代审美相结合。他崇尚周秦汉唐艺术的正大气象与雄浑豪放,将这种美学追求与创作意识集中体现在对造型的探索上。种种尝试,皆是为强化、突出、完善造型性。这就是他所倡导的“大美术、大美院、大写意”理念,亦是中国传统造型的现代化演绎。由此形成的个体造型风格鲜明而独特:简练中见厚重,古朴里含内敛,呈现出团块结构,《雪域》《农民工》《关中正午》等作品就采用了这样的造型手法,内蕴丰富,张力十足,气势雄浑。除了借鉴青铜器、汉画像石及拴马桩之外,这样的造型还使我想起霍去病墓上的石雕,那些石雕多根据原石自然形态运用圆雕、浮雕、线刻等手法雕刻而成,采用的就是团块结构,端庄凝重而质朴古奥、浑厚深沉而粗犷豪迈。

    史诗性

    西部广袤苍茫的大地、险峻奇崛的群山、源远流长的历史与独特丰富的人文,使得西部画派画家在题材的选择、主题的演绎、语境的展示、格局的开拓等方面,突出了一种创作上的特质与观念上的特征——史诗性。石鲁为人民大会堂陕西厅创作的巨幅国画《延河饮马》,群山巍峨,宝塔雄峙,霞光映照,马饮延河,史诗般讴歌了革命圣地的峥嵘岁月。何海霞的《延安颂》则以全景式构图,叙事性地展现了宝塔山巅、延河水畔、高原之上“无边光景一时新”的壮阔。

    杨晓阳创作多元的题材,始终贯穿着厚重苍茫的历史感、真实纯朴的烟火气及鲜明昂扬的时代性,凸显出波澜壮阔的史诗性。他崇尚“题材模糊化、主题多义化、章法多维化、造型意象化、用笔书画化”,以此构建起史诗化的艺术表达。此次亮相上海的《丝绸之路》展便是证明,展出的作品兼具叙事功能、史述意义与诠释价值:从丝路景象、敦煌乐舞到河西生活等,都有细腻传神的刻画与概要集中的表现。杨晓阳的这种史诗性不仅体现了作品的历史意识、时代精神,也彰显了艺术家的使命意识、文化责任。如他的《大河之源》组画,从各个不同侧面反映了这块土地上乡亲们的生活,表现了他们的质朴宽厚、坚毅纯真与勤劳乐观,通过对他们命运的关注,折射出深层的民族情怀。这在当代部分画家创作趋向观念化、片面追求符号化的背景下,无疑重申了“笔墨当随时代”“艺术扎根生活”“创作关注现实”的理念与价值。

    思想性

    西部画派的画家长期生活在黄土高原与西部大地,他们的笔墨取向紧贴时代脉搏,丹青立意深植于乡土人文,其内在精神指向十分推崇思想性,并已成为一脉相承的优良传统。如刘文西历时十三年创作的百米长卷《黄土地的主人》,由《高原秋收》《黄土娃娃》《陕北老农》等13个部分构成,全面生动地展现了改革开放以来陕北人民改天换地的生活变迁与精神风貌,以鲜明的思想性激荡出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谈及杨晓阳的绘画,人们多聚焦于创作分析、艺术评价与学术解读,而鲜少从思想层面阐释与剖析他为当代美术界提供的价值。他作品中的史诗性,不仅体现为历史精神的追溯、寻根意识的坚守与风格范式的建树,更彰显了中国画家在当今国际语境中对文化身份的寻求。他的创作,一看就是中国式的,但又有世界性;带着学院派的严谨,更透着西部画派的鲜明特质。他既在讲中国故事,又在回应时代之问。这种文化身份的表达中,始终贯穿着饱满深厚的思想性,恰是艺术中“道”与“器”的关系。

    可以看到,西部画派既沉淀着西部大地的雄浑气象与人文厚度,又始终紧扣时代脉搏,在史诗性的叙事与思想性的求索中,构建起中国绘画独树一帜的地域美学体系。从石鲁、刘文西到杨晓阳,一代代西部画派画家不仅以鲜明的艺术语言丰富了中国画的表现维度,更以扎根生活、观照现实的创作态度,为中国画注入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从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地域文化的积淀与时代精神的共鸣,这正是当代中国画的活力所在。(王琪森)

  来源: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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