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弦一拉叫起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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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说:“来唱曲子了,攒莜面哇!”书记冲着盲人说:“这有工夫没来了哇?先唱一个哇”。

  本文转自:张家口日报

   赵效民

   记得插队第一年,我住在大队书记家。那是一个黄昏,我正和房东一家在院子里吃饭,生产队长笑嘻嘻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背着二胡和褡裢的三十来岁的盲人。队长说:“来唱曲子了,攒莜面哇!”书记冲着盲人说:“这有工夫没来了哇?先唱一个哇。”

   那盲人一张口就哼出了一声天籁般的长长的“嗯”,唱出了那句“丝弦一拉叫起了音”。我的心不由地一颤。真是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悠远又那样近切,圆润又那样苍凉。那声音就像太古传来的信息,经过时间隧道的腔体共鸣得到的和声,我想能发出这样声音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这样想着,我似乎就从盲人的身上看出些风骨。清瘦、飘逸、安稳、洒脱。一种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的气质,在一个走乡串户的盲乞丐的身上竟然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他接着唱道:丝弦一拉叫起了音,我唱曲曲你们挺爱听,今天我把新鲜事来唱一唱,为的是叫你们开开心。

   荞麦花开在那莜麦地,再好看也是个绺生的,我先把胡胡拉出一个调,你们也拍拍巴掌来欢迎。

   闲言碎语唱完唱正音,小手手伸出来挠一挠你的心,唱得好你心里头别呀别圪跳,唱不好回家就睡你的觉。

   我想,他唱的这几个小段应该算一个起子,一个开头。后来听得多了才知道,在他们的行话里这叫做“帽儿”。就是唱正题之前的闲话,既有起兴的作用,引起话题,又可以做一番调侃活跃气氛。那天那盲艺人所谓的正音,是他自己原创的段子,叫作《要财礼》,讲述一对青年男女捍卫爱情的故事,洋洋洒洒唱了有三个多小时。故事很感人很动听,不断有妇女在人群中唏嘘。

   后来我听了许多盲艺人的演唱。我不知道他们的演唱有没有师承,但他们演唱作品所调动的艺术手段却是相当成熟的。比如,通过自白塑造人物形象:“你是娘的钱串串,你是娘的聚宝盆,你是娘的摇钱树,你是娘的活财神。”看,用了排比和比喻,一个贪财的妇人形象活脱脱出现在我们眼前。

   他们这样描摹场景:“三间正房一处处院,院里种一个大囫囵,朝阳花转边边掩,中间种的是山药蛋,豆角角直往院墙上蹿,番瓜秧遮阴凉好舒坦。”典型的白描手法,就像在述说自家庭院。

   一个女子在油灯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等待爱人。他是用这样的描绘来衬托心理的:“忽听门外有人声,格蹦蹦打断一根二号针。”此情此景,虽然是小小的钢针崩折,但听起来确实惊心动魄。

   我还注意到他们那伴奏的乐器,通常都是一把四根弦的胡琴,像是自制的,木质很好,从头到脚透出一种岁月的沧桑感。琴筒上着一个钢丝弹簧琴码,应该是为了增强琴筒的音量而设置的。琴杆上的千斤推到最高处,抚弦的手上下滑动幅度极大,奏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早晨草滩上飘飘忽忽的雾气。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尽量把一把胡琴的音量和表现力凸显出来,和那神神秘秘的演唱结合在一起,真是和谐极了。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可是我总也忘不了那一声声长长的“嗯”和那一句“丝弦一拉叫起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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